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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原创.感谢阅读和支持!!本文纯属虚构,止于文字~~~) 浊云
〈1〉
天很低，低得让人压抑到心底。云一团一团的、灰暗灰暗的，沉沉的，水份充足的样子，但请放心，和水灵无关，这种云从海边拖过来从来不意味着这里会下雨，会凉快。这种云谓之浊云，乌浊浊的，云而不雨，吊人胃口，相当压抑。压抑也倒罢了，这天存心不让人舒服，习惯了靠空调过日子，走出室外就进入了闷热，无法忍受。不光是我，皱巴的脸到处都是，比被太阳晒蔫的叶子还没生机，可能是多了一副仇恨的眼光。不过熟人碰着了总是要相视笑一笑以视打招呼的，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
比如王子，他真的不该笑，满脸不是皱纹就是雀斑，笑起来除了没有泪水真的比哭还像在哭。虽名叫王子却一点王子之气都没有。当然这只是相貌问题了，天生缺失帅气，或者后来营养不良而气质不足或饱受摧残而面目残陋，这并不是他的错，没人会说三道四甚至理会都不会有人理会。只是他把破碗破摔的风格展示得如此淋漓尽致就有点引人注目了。帽子被剪成一个个洞，扣在脑袋上，发黏的发丛不甘寂寞地从这些大小不一的洞里刺穿出来，百无聊赖地散发着一类似油墨但比油墨更让人皱眉头的味道。 这样的脑袋所引领的全身有多邋遢可以想象了，上衣制服扣子原本四颗，上中下各掉一颗，至于中间剩的那颗，听人说那儿有对母子扣是锈死了，掉不了也掰不开，才会那样扣着。他的制服总是迎风招展，一掀一掀地拍打着他的胸膛，这种和文明高雅划清界线的人是从来不穿背心的，于是一根根肋骨清清楚楚。 他长年穿着那条斑驳陆离的牛仔裤，我不清楚他有没有换过，反正每次去检查油墨看到他时他都是穿一样牛仔裤，裤筒空荡荡松垮垮的，而且裤筒上有着跟帽子一样的一个一个洞，洞口布丝线头凌乱纠缠，但还是可以从这些大小不一的洞口中透视他纤细嶙峋的双腿。 印刷工人嘛，衣裤子上总少不了各色油污墨渍的点缀了，只是他的好像是经大肆染过似的，总是油光闪溢。也许这样更鲜艳些吧，省了换掉呀，反正洗不干净，如此“刷新”也算是够夺目的了。 这天他在打磨印刷刮刀，印刷时用来刮油墨的刮刀其实是用塑胶做的，打磨机开启后塑胶屑纷纷扬起，像被压抑束缚了大半辈子终于得到释放似的，在空气中兴奋而狂乱的飞舞一通，然后看破红尘般缓缓滑落。粘在他的头上，制衣上，手臂上，牛仔裤上，脚上．．．．．． 对了，见到他时，十有八九他是打赤脚的。他因这赤脚吃了很多罚单，很多人也就故意拿这个气他，问，“今天你被罚吗？” 他总是很不屑一顾地说，“罚！罚就罚呗，你丫罚，你丫让我掏钱了就该让我赤着”。 不过稽查保安从厚厚的单簿上翻到他的那页罚单，一拍，说辞却是，“罚！就该罚，罚你丫，你丫让我罚了你才会穿鞋子”。 于是可想而知恶性循环，罚单簿上他的大名王子呈周期性出现，而且频率颇高，每翻几页便是。罚款金额大小不等。众所周知那个姓柳的稽查保安是个情绪很不稳定的人，所以可以断言这个金额大小估计和他的心情有很大关系了。 〈2〉
我不知道柳稽查叫什么名字，见是见过他的ID卡，名字被写得很潦草，像是“亮”，更像是“秃”，无法确定，所以一直喊他柳稽查。 这个柳稽查来历不小，以前开着一家诊所，据说日进斗金，很是发财，只是不知后来是钱赚够了金盆洗手，还是触了人命案关门大吉，洗心革面窝在这里当保安。知道他曾在诊所里混过来的就不怪乎他字能写得这么潦草飞舞了。他的字十有八九我认不得，他的罚单簿上也就“王子”二字简单极至于是我还勉强认得。 那天发薪日，王子只领到350，很是纳闷。早会上我照本宣科读完了昨天的问题反馈，本子一合，按惯例稍稍停顿，然后换种语调，一条接一条强调着几个年来一直在强调的注意事项。所谓讲话不经过大脑估计就像这样子吧，不过我的大脑在通过双眼观察那排站姿各异、貌似麻木员工，挖掘每个面孔上每个细微的神态变化的内涵。 王子那天很不对劲。当然脚还是赤着的，还是不停地用一只脚拇趾的趾肚蹭着旁边的脚趾背。根据他的经验，当把它蹭得跟拇指肚一样灰灰的满是尘灰土垢时，我就差不多会说“解散”结束那天的早会。只是那天他蹭着脚趾特用力，脚趾背被蹭得暗红暗红的。虽然他勾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快被蹭破的脚趾背告诉我他准是跟谁过不去了。 散会之后，我坐回我的办公桌，像往常一样翻着快被翻烂的报表，佯装阅读，等待着双腿因站久了而产生的那种酸麻缓缓褪去。 果然不出所料，当报表翻到最后一页时，王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其实我知道他很早就来了，一直候在我身后。突然多了一股类似油墨的味道，没有叉车铁轮的声音，肯定不是新到油墨，也不是空墨桶运走；又没脚步声除了王子还能是谁。他一直在我身后等我把报表翻完，这一点颇让我感动。于是我给王子倒了杯水。于是王子就倾诉开了，他说他工资准有问题，就领了350，他每日加班连班，试月期也过了，不至于又只拿这基本工资的数吧。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到柳稽查那里去统计他的罚款记录。 不翻不要紧，一翻，才发现字看不懂。
“咋天书啊？要我看不懂？”我求助性地的望着柳稽查。 柳稽查很是得意地呷了一口茶，然后抿抿嘴，确认粘在下唇边上的是茶叶后，又把它吹回到茶杯里。然后玄兮兮地继续吹，“罚款单这种东西嘛，不能写得太清楚太明白，要是别人趁我不在到我这一翻看到自己的名字不和我有仇了么，都系同仁嘛，何必笑脸不成成瞪眼。再说了，罚款这东西，偶尔偶尔的，工资里也就扣个十块、八块的谁都不会在意的，除了我心中有数，人事部有时过来核对一下也没人会来看的，写得再明白再好看也没有用”。 偏偏王子在意了。当然这是在我告诉他这个月他被罚了200元之后的事了。 王子当时很惊讶，接着很气愤，把印刷刮刀一扔，“柳稽查就罚了他两次，一次5块，后来一次10块，共15块，顶多四舍五入宰他20块也不用这样死撑着撑成200块呀！” 我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冷静，心想不对呀，柳稽查那里的罚单可不止两张哦，少说也有十来张。我叫他再想想是不是只有两次，他看着我，接着瞪着我，“你也不信我，我说两次就是两次！” 柳稽查第一次造访他的时候，他很烦。柳稽查缠着他要他在罚款单上签字，他就更烦了。抓过柳稽查手上的笔在罚款单上画了两笔，就把笔往垃圾桶方向一丢，“罚就罚呗，你娘的，5块钱我还掏不起？！工资里边扣去！” 我跟周围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鄂然地看着他们两个，王子神气了，柳稽查尴尬了，咽了几口口水却什么都没说，猫着腰身在垃圾桶里翻呀找呀寻他的笔。 柳稽查第二次腋下夹着罚单簿出现在他面前时，指着王子赤裸裸的脚丫时，王子火了，说，“上回给你钱了你丫又来烦我，天下哪有你这么不厚颜无耻的乞丐！”柳稽查也怒了，眨眼间涨红了脸，不过口水都没来得及咽，掉头走了。 我记得的确实就这两回，后来柳稽查再也没有跟王子面对过。 我回头又去查了那本罚单簿，王子的罚单却有16张。柳稽查向我解释了，“王子那人惹不着，后来我罚款就不跟随他打招呼了。他不好惹，我就好惹？爱罚多少罚多少罚死他”。 我问，“那他没签名罚单还有效么？”
他说，“怎没效，我开的，开了就有效！” 原来如此，难怪王子的罚单就第一张有签名。王子要是知道柳稽查这样小人在背后罚他，他不气得吐柳稽查一身血才怪。于是我想到人事那里要到王子的账号，补他200块钱，把这件事情盖掉。 女人心真是摸不透，人事小姐杨可依在上班时间看到我总是满腔冰凉。真是无法相信当时她是怎么上的热心员工排行榜的，这几周还一直盘踞在榜首。每次她小鸟扑腾般在我怀里撒娇时，我在想，上班怎么就不没这十分之一的热情呢，我问她“你每个月拿着热心员工奖，上班时怎么就不对我也热心些？”她说：“不对你热情又怎么样，我的热情照样排行第一”。 我要王子的账号的意图让她给问穿了。已经翻开的文件夹又被她按下，问我，“那下个月呢？”我语塞了，也顿悟了：我把这事盖了，王子他还真当只是人事和财务在他工资上出了错，于是继续当他的赤脚大仙，于柳稽查继续背后罚他的款，于是我呢？继续掏200块钱？！不可能！ 空调温柔清凉地吹着，杨可依和我四目相对，我似乎从她的眸子里找到了久违的默契。哪晓得她冒出一句，“那下个月，又是我人事这边出了错？！不可能！” 〈3〉
要开的水盖不住。 我不知如何避免王子与柳稽查之间的摊牌，而这注定是一场爆发。 杨可依递给给我一信封，是我的请假函。半个月前递上的年假探亲申请，早不批晚不批，等我都不抱希望了，而且都快淡忘了时，突然给我批下来了。信封里边还附含一张火车票，厂里的福利够可以的，只是车票的上时间让我很为难。不过我还是在下班之后在火速收拾行李中忘掉厂里的一切。出发，离开这个南方小镇，往老家的方向。 武汉的天不算纯洁，但高得可以，至少不那么压抑，至少让人感觉再污浊也与已无关。很想推开窗户，尽情呼吸，当然要闭上眼睛了，什么东西都不眼不见为净。可惜天公不做美，那阵子三天两头下雨，被困在家里，心儿几乎发霉。 半个月后我回来，刚放下行李，就听说工厂旁边废水池里捞出两俱尸体和一双皮鞋，因为尸体被废药水腐蚀得不堪入目所以无法辨明身份。 两俱尸体，只有一双鞋？！
我心一下子沉沉的。 穿过食堂边的公告栏，无意间抬头，看见一纸已经被晒黄的告示。2006年x月份旷工名单：王子、柳亮。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9-18 12:09:26编辑过] | 
发表于 2006-9-17 20:45:00
楼主
发表于 2006-9-18 13: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