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

tuicheng

一切似乎都有了转机，应酬慢慢接近以往，我回家也经常的晚起来了。

小区的路还在修，于是把车停在石亭巷的路边。从这里到家里，约有一段五分钟的路。当我开始这段行程，一般都接近凌晨了。这个时间的这条小路，静静地，只有昏黄的街灯和它孤独的影。

那是前几个月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我匆匆的从车里走出，向家里快步走去。走过边上的小烧烤摊，风突然掀掉了这个小摊的棚。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正弯腰拾起那个遮雨棚。可是风雨使原本一个简单的动作变得如此艰难。我跑过去，扶住她手里正被风吹的东摇西晃的遮雨棚，一起合力把它移到了边上的屋椻。老太太感激的看着我，点了点头。我看到了她布满皱纹的脸，以及满头的白发，忽的想起了我的奶奶。我看着她，也轻轻的点了下头，便匆匆地走住家走了。一路，雨越来越大，夹着着冷冷的风，使这样夜更加的凄冷。我不安的回头看一眼夜雨中的烧烤摊，老太太还站在那里，双手揉搓着取热。不时的看看两旁夜归的路人，期望他们能停下脚步。她也有和我一样的孙子吧？我这样莫名的想。那么这一刻她的孙子是在哪里?在一个更远的地方工作吗？她也会思念吧，她的孩子，她的亲人。如同我死去的奶奶，便是在如此夜晚，也一样的怀念，不知所踪的我吧。

第二天，我来到老太的摊前，要了几串里几肉，还有鸡翅。她对晚到的生意有些意外也有些高兴。忙乎了起来。我看着她低头在那块铁板上用一个工具奋力把我点的东西压在案板上。对于常人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可是老太却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心里突然地酸了，眼睛有一些模糊。我看到了她已经萎缩的手，和手上一根根分明的青筋。以前上学回家的时候，我也这样看着在案台上给我做煎饼的奶奶，她们的手是一样的。老太太把烤好的东西放到我的手里，说，衣服多穿一点啊，小伙子，手这么冷。又笑着点下头，走了。

之后，凡是夜归的夜晚，我都会在她的摊上点上同样的东西。但是准时回家却是不行的，因为老太的摊要八点之后才会摆出来。于是，我偶尔也会在九点从家里走出来，向她买些同样的东西。也许因为是主顾的原因，老太对我更客气了。偶尔，在烤东西的时候，她也会和我聊些家常。有一天，买好正要回走。老太叫住了我，她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百，说小伙子帮我看下这张是真的假的。我接过一捏。是张假币。我问，是谁给你的。她用手指 了指几个远去的小年轻。我把包放在她的手里，说等我一下。飞快的追了上去。背后，听到老太在喊，算了算了。我用力扯住一个人的衣服说，把钱拿出来，还是人吗？另外三四个人围了过来，把我推开，迅速的骑上他们的摩托车，说了句神经病，是不是欠揍，就飞也似的走了。我有些悻悻，但很无奈。远远的看见老太，她又在低头忙碌着，不时的紧张的向我这边张望 。我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一百，把那张假的丢进了路边的垃圾筒里。 把钱交给老太太的时候，她很高兴的接过，不停的说着谢谢。心里又酸起来了，笑笑说没事没事，以后别收那么大的钱。

最近，我已连着有几日没看到老太和她的烧烤摊了。有时候，我也在半夜里起来，披上衣服，点一根烟，走到那条小路上去看一看。只是空空的，老太太就这样不见了。

我是不吃太油的东西的，以前的里几肉全给了我家的狗。现在皮蛋送回老家去了，也许在乡下它也还不习惯平时的这个点没有了烤肉吃。而我的新小狗拉拉有些不高兴。一到九点多，就对我摇头摇尾，催促我快去买给它吃。只是，我要去哪里寻那和我奶奶极像的老太？

前几天中的某一天，停好车，在反光境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小摊。我兴奋的有些手足失措。急急的拨下钥匙，关上车门跑了过去。摊板上的东西和以往是一样的，可是摊主成了一个四十多的中年人。我仍然要了同样的东西。新老板的熟练的在案板上烤了起来，那点东西几乎不费他任何力气。一会就好了，时间与老太相比缩短了一倍。我接过里几肉，疑惑的问原来的老太太哪去了。“死了！”他冒出了两个字，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它的新生意。我手里东西却全掉在了地上。新老板怔怔的看着我，说，没事，再给你重新弄一串。我说，怎么就死了，好端端的？他说，中风。老了，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她是你妈吧？”我有点愤愤地问。他说是的。“身体不好，你让你妈一把年纪天天站在风里摆摊？”我瞪着眼睛大声的问。中年人吃惊的看着我，小声的说，“老板，我们不同你条件好。我们全家来杭州打工，每个人都要挣钱的。.......”他后面的说的话我没有听清,就像失了魂一样，蹒跚的往回走了。三三两两的夜归人，说笑着从身边走过。谁也不会在意这个老人已经远去。便是他的儿子，也是如此吧。

也许，有太多的如奶一样善良慈详的人，生时清苦，死时凄凉。所有的人都忙着顾着自己的人生。时间，却分分不停的前行着，奶以及和奶一样的老人，就这样悄悄地丢失在你我的不经意里。连挥一挥手说声再见都不及。岁月无声无息的，轻笑着你我这般无知的生者。并悄悄地淹埋着那些存于内心深处的真实的情感。

又是一个清明，愿奶在天上能过幸福安详的生活。愿同奶一样的老太能就此安息，至少，再不必在深夜的风里摆摊吧！